2011年3月24日 星期四

關於冒險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這讓我想到我每次總是跟爸媽說要去爬山但他們很少知道到底我身在台灣哪個角落。為什麼在科技昌明的時代,還有人要放下GPS,遠離道路跟大眾運輸系統,冒著生命危險走進窮山惡水?沒有人想拿命當賭注,我也相信沒有人意圖讓家人悲傷。那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要去登山呢?難道只因為「山在那裡」,人們就要去冒險嗎?對山野環境的未知、陌生感導致人們在城市/曠野這樣的空間中化出了無法跨越的空白與鴻溝。一月底第一堂課,黃老師就要我們思考死亡議題。登山的確是有其風險,且成敗常以生死定論。「喜瑪拉雅的愛與死」裡面,倖存的張銘隆回到基地營後精疲力盡,只得聽到隊友在兩天近乎空白的時間,不斷在山裡未知的角落發出呼救。這種無能為力的恐懼,有可能是每位登山者都會遇到的課題。往聖母峰頂的路上,有位登山者腦水腫發作,但來來往往的攻頂者、雪巴無人伸出援手,只得讓他活活在原地凍死。難道八千米以上的絕境真沒有倫理嗎?無論是迷途、遭遇雪崩、墜落,我都想知道那些在也無法與家人見面的罹難者在最後一刻腦中想著什麼。他們後悔踏上這條不歸路嗎?心痛嗎?是否心生怯懦呢?是否眷戀心愛之人的甜美笑容?

    實在不喜歡「冒險」一詞,因為很容易被解讀為「找死」,對那些生命安逸或不曾思考如何突破侷限的人而言,走出自我構築的世界是相當艱難的一步。當年哥倫布船隊上所載糧食財寶、輜重器具,不用遇到海怪或盜賊,只要一晚的暴風雨就可能悉數烏有。如果葡萄牙王室怕浪費公帑,如果哥倫布只想念個大學文憑畢業然後考個高考窩在某個政府機構角落過一生,到現在這世界可能還是平的,而海洋兩端盡頭各有巨獸盤據、張開血盆大口準備吞試過路商旅。

    「冒險」意涵著探索。英語adventure與expedition兩詞皆意涵著向前方行走、向未知走去、向幽冥渺渺走去。由此看來,玄奘西行是冒險、達加傌環球而行是冒險、亞歷山大東征也是冒險。除了顯著的事蹟以外,這些冒險家都代表著開創特定時代的精神。也許玄奘取經的工作可以交由他人完成,因為記錄、目標只會不斷被刷新,但難道我們會因為高爆性炸藥的推陳出新,而否定諾貝爾發明的硝化甘油炸藥?不會的,因為唯有站在巨人的肩上,才能看的更遠。

    友人們以為我參加八千米計畫是想創記錄,想成為第一人,想當台灣之光。其實我的動機很單純,我只想上去看看巴托羅冰河緩緩移動,看看兩倍玉山的高度是怎樣的視野。這動機單純,但要完成這目標所牽涉到的知識、技巧卻是複雜無比。我必須進重訓室練股四頭肌跟手臂肌肉,開始學練跑馬拉松好讓心肺力足以負荷低壓以及空氣中稀薄的氧氣。我必須學著看雲圖、氣壓圖、風向圖,有的沒的圖,只為了抓住三、四小時的晴天空窗,或試著避開風暴。我必須翻開厚重的登山史,念那些敖牙的日、韓、英文人名跟事蹟。

我一直告訴自己,過程才是重點,即使結果失敗,我都會覺得我成功了,因為我沒有放棄,而且我學到很多先前忽略的東西。

這就是我的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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