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30日 星期三

往天涯盡頭單飛



旅行的意義


你看過了許多美景 你看過了許多美女
你迷失在地圖上 每一道短暫的光陰
你品嚐了夜的巴黎 你踏過下雪的北京
你熟記書本裡 每一句你最愛的真理


卻說不出你愛我的原因 卻說不出你欣賞我哪一種表情
卻說不出在什麼場合我曾讓你動心 說不出離開的原因


你累計了許多飛行 你用心挑選紀念品
你搜集了地圖上 每一次的風和日麗
你擁抱熱情的島嶼 你埋葬記憶的土耳其
你流連電影裡美麗的不真實的場景


卻說不出你愛我的原因 卻說不出你欣賞我哪一種表情
卻說不出在什麼場合我曾讓你分心 說不出旅行的意義


勉強說出你為我寄出的每一封信 都是你離開的原因  你離開我
就是旅行的意義

********************************************************************************************



昨天去藝中聽了場講座,主題是:「往天涯盡頭單飛」。

「天涯盡頭」其實就是無限的邊緣,是種永恆無盡的追尋。
「單飛」有著些許孤寂、漂泊,還帶點不羈的豪氣。



我承認我是被「往天涯盡頭單飛」的標題所吸引。我對主講人並不熟悉,對於他個人豐富的經歷也興趣缺缺。


最近很想單飛,不對,對登山者而言,應該是「獨行」
不喜歡飛的感覺,只因太過無拘無束,這樣的自由帶給我伊克拉斯般的狂放。
相較之下,我喜歡踏上濕軟泥土,或是粗石糙礪的踏實感。

旅行的意義在於?
在於找尋:尋家、尋鄉、尋曾經人事已非
在於接觸:接觸文化、接觸衝擊、接觸人生的必要之惡
在於離開:離家、離鄉、離塵、離開傷心過往、離開不忍再睹

但是,無論雙腳走到哪裡,腳下的土地總是相連,
某曾次上而言,我們從生至死都未曾離開過。


真正變動的是氛圍、環境。離開了所熟悉的場域,我們才能逃離平日不斷麻痺我們生活的感官經驗:閃爍的霓虹燈、添加在食物裡的辛香料、潮來潮往的人群與車流。
眼、耳、鼻、口、舌,五感無一不覺厭惡,而最最被麻痺的便是蓋上矇眼布的心靈。

如果能拋開一切累贅,振翅往天涯盡頭單飛,多好?


旅途上沒有隨行的伙伴,偶爾在海岬巧遇海鷗與信天翁,
也許碰巧遇見幾隻落單的候鳥,在簡單的寒喧後,又忙忙飛往返鄉的方向。也許有時慘逢海上風暴,在電光閃動中,冷雨如鉛片般不斷壓上雙翼,找不到陸地歇息,也只得咬牙硬撐。翅膀上的羽毛被雨水割得凌亂;方向早已迷航在眼前一片茫茫的鉛色汪洋中。好冷、好冷,但為了找尋朦朧浮起地平線上的陸塊,飛越千萬里是必然,飛越白浪濤濤是必然,飛越獵槍與像天地間般狹隘的鳥網是必然。


2008年4月24日 星期四

南湖隨筆

初訪南湖大山
在睡眠不足的情況下,帶著滿臉迷濛睡意上了山

710林道一路走來不陡不緩,對遠離山林已久的我而言,
正是最佳的暖身操。想不到,接上稜線後,真正的磨難才開始。
稜線上遍地鋪展的柔軟松針以及兩側挺立高聳的二葉松林
這樣的景像,迂迂迴迴的引領我走進回憶的甬道:

先前也約莫是桐花盛開的季節,上次連走大劍佳陽的記憶卻已
被擺到望似遙不可及的兩年前。永遠記得,那股松針在烈陽燻曬
後蒸騰而出的松脂濃香。馥郁松香迷漫空中,伴著蒼蠅在午後
醉人的嗡嗡叫聲─回想起來,這段經歷仍像是夢境一般,在真實
中帶點虛幻色彩。

第一晚在雲稜山屋巧遇人數眾多的大隊伍,面對傳唱整晚的歌曲
與高聲吆喝,加上熱湯翻騰的霧氣,我選擇靜默以對。隔日往審馬陣
的路上,只有我與安蘭兩人在默聲中前進。每跨出一步,總是掀起些
塵土泥砂,人生若想清清淨淨走一遭,自空無中來也回歸空無,似乎
不太可能。「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是詩人充滿浪漫情懷的灑脫
,在現實裡,當我離開塵世時,身上必沾染不少污泥。往審馬陣山的
路上有條瘦稜,稜上錯亂矗立著高大挺拔的雲杉。我喜歡雲杉的莊嚴
肅穆,粗糙樹皮上被隨手寫滿了歲月的呢喃,以及山濤蕩漾過去留下
的波紋陣陣。找個角落,窩靠、背對著粗壯的雲杉,摒氣聆聽心靈深
處對自然發出的真情讚頌;臨近松濤如海湧,連輕叩著蒙塵漸多、許
久未開的心房。松濤方退,雲浪便接著翻攪,湧上前頭,層層拍打,
順著風勢,無聲無息地在瞬間將連綿的山峰沖刷去,只留下大片矇矓
的白。那茫茫白中又透著幾絲專屬於二葉松的蒼綠;泛著些冬雪初融
,高山箭竹未萌新芽前的蕭索,偶爾還滲出數抹蔚藍天色。原來,白
也能白得如此純淨自然。

走出雲杉林,路徑爬上了審馬陣草坡,往南湖北山蜿蜒而去。北山頂
上有塊石頭,上面刻著「蘭陽溪源頭」。旅行的意義在於追本溯源,
找尋己身存在的原因、意義。鮭魚畢生的終極旅行,不正是在單趟返
鄉旅途中,趁著竭力而死之前,將積蓄長久的生命力做最完美的迸發
?旅行為了找尋、探索生命之源。所以雲遊四方,只為了返鄉尋根,
找出血脈自何處汨流、骨肉於何方增長。比利時來的安蘭也許不會懂
,但「蘭陽溪源頭」這五個字卻令我莫名感動。生命起源於水,而江
河海洋皆源於足下所踏的廣袤土地。北山頂前還有小徑,似乎是南湖
北稜線。走往前方一座展望無阻的山頭,向東遠眺,在混沌繚繞的雲
霧之間,我瞥見澄透的藍,是藍天與碧海交融揉合的產物。在我死後
,我的血也會順著滔滔江河奔騰而走,匯注入這片寶藍色的無垠。海
天相連,接成高拱於宇宙星塵間的蒼穹,相連其間所有生命。這一刻
,我感到心中無限開明,彷彿真能用一雙水晶般剔透的眼睛重新審視
世間萬物。我觀物觀我,無我無物。

走過五岩峰後,在北峰圈谷頂端向南望去,我心神嚮往已久的南湖大
山便靜默端坐眼前。

也許盛夏的南湖是如同小四形容,像是塊鬆軟可口的蛋糕,甜滋滋的
卡士達醬從四周邊緣緩緩流下,每一道乳白色的甜蜜都令人忍不住
想大咬。但是,暮春的南湖還沒有蜂蝶飛舞,也尚未等到繁花盛開,
冬日冰雪籠罩的記憶卻來不及消散。眼前的南湖大山,在疾風中看起
來更顯嚴竣,道道碎石屑溝都像北方凍雪劃過留下的傷痕。一旁的南
湖溪也未曾自睡夢中甦醒,只有丁點水流,四季不止地繼續流淌著。

在這之前,我心中的「大山」只有一座:遠鎮天南的卑南主─那裡屬
於布農的祖靈,是巨偉自然的秘境。這樣的絕美世界不屬於塵世,
只見它飄浮在雲朵之上,人間天堂就座落在這伊甸園的入口,當上主
闔上天堂的大門,卻也不忘留給凡人希望。

南湖便是深刻在我腦海的第二座山。他是世俗的,但卻氣派非凡,尊
爵無匹。

山之王者,南湖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