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16日 星期六

2011四川駱駝峰移地訓練誌 (VI)

4/6 Day6: C1-->4750平台-->C1   (宿:C1)

頭很痛。

駱駝峰下朝雪

      爬山最討厭就是半夜起床,不知還多久天亮,又怕起身騷動吵醒旁邊的隊友,想靜靜躺著入睡,偏偏覺得喉頭開始乾渴、膀胱漸腫,或是背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弄的好像有千萬隻螞蟻再底下攢動,怎樣也無法入眠。今晚就是這種令人恨得牙癢癢的失眠夜。外頭似乎有沙沙雨聲,但這種氣溫下是不會有雨的,想必是雪吧,幸好這風勢不像是暴風雪。起身拿水,想不到一起身就覺得頭腦發脹,整個腦袋像顆放在玻璃杯裡的乒乓球,只要稍微轉一轉,整個世界就四處碰撞。這種莫名的腫脹在我登山經驗中相當少有,不知道是不是海拔4600米的贈品。想到高山腦水腫的可能,頓時開始害怕我就是讓全隊撤退的那個人。如果如果,太多的「如果」在高海拔地帶就像催眠師所下的暗示,會讓人忘卻目標、勇氣,跟希望。

隔天早晨周圍山峰的積雪明顯變厚,天邊的雲也增加了,不知是否將要變天?

    今天早飯還是咖啡一杯,自從過木騾子之後食慾就不是很好,也許這是身體另種形式對高度的排斥。大家吃過早飯就開始整理今天要用的裝備:吊帶、有鎖勾環、繩環、雪樁、冰錐、冰斧、普魯士繩...爬雪山要用的東西就是非常繁雜。星雯跟冠洲大哥在旁對著營地上方的緩稜指指點點,應該是在敲定今天冰雪訓練的地點。

整裝完畢,大隊即刻出發。用不了多久,只看領頭的冠洲大哥與隊伍距離越拉越遠,有著為了爬八千米巨峰而訓練的體力,冠洲走在4700米的雪坡上看起來相當游刃有餘。今天天氣明顯轉陰,上坡時冷風不斷刮過,我除了長短袖排汗衣之外只加了件Gore-Tex外套防風,只要停下來,短時間內就會覺得全身發寒,但如果走不停,腳步跟呼吸的速率便始終無法搭配到最有效率的節奏。前幾天我都還走在隊伍的前半截,這兩天上到雪地後,我的行進速率、狀況都明顯滑落,現在我已經落到隊伍的末端。雖說這不是健走比賽,但為了對自己的體力保持相當信心,我仍然勉強的將行進速率搭配團隊前進,後來也透過跟秀真姊的討論證明我行進方針的錯誤。

到了緩坡上,星雯從如何用冰斧、雪樁做確保點開始講解。受力方向與冰斧一定要垂直、受力向雪面不可被破壞、埋冰斧的深度至少要30公分,以雙套結將繩環繞過冰斧後,將冰斧上的冰雪踩實,這就是個很穩固的確保點。

只要確保點架的好,被確保者便可高枕無憂

架確保點只是開胃小菜,今天的重頭戲是冰河救援。明天上駱駝峰除了要面對可能的雪崩以外,另一個隱憂就是被雪埋覆的冰河裂隙。星雯、小小黑跟冠洲模擬三人繩隊行進時第三人掉落冰河裂隙後如何制動、架設確保點,並轉換系統好讓墜落者得以上攀。如果墜落者無法自行上攀(受傷或失去意識),那就再以六比一系統將他拖拉上雪坡。整個訓練過程只見星雯跟小小黑不斷打著各樣的繩結為大家做解說。看他們兩人圖操作方便而脫下手套,在冰天雪地裡做示範,實在很感謝他們的付出。然而,這時星雯出了點小狀況。可能是剛才挖洞架確保點時動作過劇,或是在高海拔上邊操作邊講解實在太過累人,星雯似乎有點錯亂,再加上剛剛上坡時,他的速度非常慢,實在讓人擔心他的狀況。

星雯跟小小黑奮力解說救援系統

為了攻克駱駝峰,特別加強冰河救援的訓練

       今天天氣很詭異,時晴時陰。我在雪坡上被冷的全身發抖,才剛加穿羽絨衣,過沒多久又出大太陽。眼看著大家都準備回營,我只好快步跟上。登山最艱難的部分往往是下撤的時候,這道理我今天完全領悟。早上上攀時,因為冰雪還很硬,所以冰爪可以很牢固的扣住雪塊,上攀並不特別費力。而全隊下撤時已經過了中午,坡上的雪層經過陰晴交替,有些區塊已經變得相當鬆軟。不知道是高度關係還是我的體溫調節系統出了問題,在下撤途中我覺得非常不舒服,光穿著輕薄的羽絨衣都讓我熱得頭腦發脹,但脫去外套又覺得太冷。腳下的冰爪似乎也沒有先前穩固,踩到軟雪部分,下肢就左搖右晃,即使踩著先前踩出的步階,也因氣溫增高而提昇行進的困難度,有時雪甚至陷到膝蓋部位,還得先把腿抽出來才能踏出下一步,手中的冰斧也頓時失去落點。我就像具斷線的木偶,在雪坡上顛撲前進,有幾次冰爪刮到雪下的石塊,還差點整個人趴倒在地上。看著大家都回到營地,只剩我步履蹣跚地走在後頭,心裡突然失去方寸,上氣不接下氣的踩著凌亂腳步,也不管是法式還美式,反正就亂走一通;也不管冰爪是不是全爪著地還是只有爪尖貼地,只想要快點回營就好。這時聽到「唰」的一聲,下冰爪時錯了方向,把元植借我的綁腿割開了兩道口子,我心中頓時怒火盛起,一方面怪這雪如此難走,二方面怪我自己不小心弄壞別人好意借我的裝備,當下就像初學步時頻頻跌倒的孩童,好想坐在原地哭鬧一番。但想到自己身上還有許多物品是借來的,如果胡亂行事只怕會弄壞更多裝備,這樣想來反倒冷靜了許多,開始懂得放慢步伐,耐心下降。

雲霧湧上山頭,為明天攻頂增添變數

       剛回到營地休息沒多久,領隊阿展就召集眾人討論明天的攀登計畫。星雯提議把我還有其他兩位雪地經驗較少的隊員平分到三個繩隊裡,以減少風險。而剛剛才狼狽下撤的我,對於自己體力、經驗跟技術信心都降到谷底。就在阿展要分配繩隊的時候,我抖著嘴唇開口:「那個...我覺得我的體力跟經驗都不夠,我怕明天會拖累大家,我想我就不跟大家去攻頂了」,我說了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不想要再走得如此狼狽」、「怕會落後隊伍太多拖累大家」、「如果掉到冰河裂隙裡,會害到隊友吧?」,這些虛妄想法霎時間盤旋在腦海裡,揮之不去。自信萎縮之後,再也無法抬頭面對巍巍聳立的駱駝峰。透過雪鏡,駱駝峰看起來如此冷酷、無情、不可親,我根本不知道我還能怎麼面對接下來的行程。在那個當下,我只覺得我什麼也做不成,在我心裡已經經歷一場小雪崩,掩去我前行的動力。我看著駱駝峰又看著眾人,隔著雪鏡,眼前的駱駝峰逐漸模糊,而我也讀不出眾人臉上的表情是錯愕還是無語。

遙遠的駱駝峰

很想換上冰爪,但我選擇留下

就在此時,星雯也發言了:「我覺得我的狀況也沒有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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